唯想国际 设计师李想:我常感到一种荒芜
唯想国际创始人、董事长兼创意总监
李想和早年的张爱玲在某个层面上是非常相似的:一样的具有天分,一样的聪明,一样的犀利,一样的不在乎外界眼光。当然,还有一样的年少成名。具有天分的人,他们的努力,别人往往看不到,可这种努力决定了他们走得长远。聪明而又犀利的人,他们的痛苦的,别人也常常难以体会,可这是聪明的代价。在这篇文章中,我不想妄加评价什么,只想还原李想当时当地的言语与情感。同时,我希望,读者不要过分解读李想这篇访谈,用平常心去感受这极具设计天分的美丽女子的内心与梦想。
表达内心 传达自己
ID:您回国后曾经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为什么选择了自己创业做了“唯想国际”?
李想:2009年回国,来到上海,在中建院工作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做建筑。从商业综合体一路做下来,我的话语权只在方案上。我想宣扬一种精神,但实现不了,尤其是2009年到2011年,房地产大盛,那个时候业主就一轮轮看方案,我创作的只是一张张纸,没有实际意义。为了创造出自己想要的建筑,在2011年初,创立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公司,取名“唯想”,唯一理想之意,做一个拥有自己的设计理念,不随波逐流的公司。
ID:现在,你每天都忙到晚上九十点钟。当初一门心思学建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么忙?现在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李想:是的,我当初为了学建筑费了不少心思,先说服父母同意我去学习,后说服学校领导破格接受我这年龄小的学生。在学习时,也时刻不敢懈怠。实话说,当初一门心思学建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种生活状况。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后悔不后悔的问题,每天忙一些必须忙的琐碎事情。
因为忙,我认真筛选甲方和项目,而且我不参与招标,真心找我做设计的项目,我才去接。坦白说,钟书阁之后,全国很多新华书店都找过我,我一个也没接。我不想重复自己,也喜欢在自由的状态下做设计。因为忙和累,没时间打理头发,我把长发剪短了。因为忙和累,经常是甲方来我这里开会,虽然我对自己的专业素养和道德比较自信,但并不是摆架子,真是忙到没时间。
ID:对你而言,建筑意味着什么?室内设计意味着什么?
李想:建筑设计是我的老本行,是我内心最割舍不下的最爱,转行是我心中的剧痛。我上学期间,建筑本科毕业时,学生只剩入学时的40%,那60%转去学景观和室内设计了。经过这样的严格教育过程,证明我有能力去做建筑师。可我有一天做了室内设计师,心理落差感很大。做完了第一个室内项目时,我带着抗拒的心转到了室内设计。在这个作品中,我用我自己的逻辑和创造力、感知力,让大家感知到了我作品背后的意义,它的意义大过难度本身对我挑战的诱惑 。这种传达性远远高过彰显我的能力对我的诱惑。我能创造一个东西并传播一个东西,给别人一种启发,这种反馈扑面而来的时候,所谓的名称不重要。室内项目能迅速传达我要表达的东西,可以把我的价值观传达给别人。这是我坚持做室内的一个原因。
不谈理想 只做设计
ID:你在朋友圈发过一段文字“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一种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还特别注明出自张爱玲,这句话对你有什么特殊含义?
李想: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别人的理解力不一样。大段的文字我是读不懂的,所有的合同,我是读不来的。也许我有阅读障碍症吧,从小到大我有一个特点:臆想我读到的东西,对文字有我自己的理解。
我去日本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张爱玲这句话,我觉得这句话很犀利。犀利在于有批判性,利用批判自己反映一种现状。
对这句话,我的理解是:我的名字对当今的社会来说,读起来很好听,但是很俗气;从另一方面来说很不接地气。俗气是因为太多年轻人把理想挂在嘴上了,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它是要付出胆量、勇气和努力才能争取到的东西。现在,每天都有人问我理想是什么?我其实从来不谈理想的,努力去做,对我来说更具有意义。
我也不想用我的名字去解说真正的理想是什么样的,也不想对社会的现状做各种解读。我不喜欢去咬文嚼字。在我的观念中,语言就是普通的工具,除非深得道义的人可能深入浅出地说出一个问题。可现在的速食社会,很多话都是肤浅的,所以我不想用文字解读我自己。虽然很多人善用语言去解读事情,表达自己。我选择通过作品表达自己,通过我感受到的阳光表达阳光。
ID:你最近去日本旅游了,你每年都去国外旅游,旅游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想:在日本,我有种感觉:人们很幸福。他们明确地知道:什么是羞耻,什么是骄傲,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们对日常道德的线很清晰,比如高峰期下班时,马路很窄,所有的人都靠左边走成一条线。国内有些人也想这么做,但缺少正确的规范。还有些人,认为我们已经做得不错了。
我们的动物救助也是这样的,有些人认为打个电话,发个朋友圈,就是善意了。但他们发现时不去救助,等其他人过去救助时,动物可能就死了。我们称之为拍照党。其实说没有做重要,这是因为道德准则不一样。
我出国旅游,可以感受从小培养起来的在我认知中的那种秩序链。这种有序可能是超越很多东西的,它纯正而有着大家都认同的道德准则。
理解自然 感悟生活
ID:你的专业知识受教于国外,现在经常和国内教育背景的设计师沟通和交流,你发现两种不同的教育背景的设计师,在设计方面有哪些明显的不同?
李想:表达力是一方面。在国外上建筑课,几乎任何和学科有关的课业,都要每人每周两次讲演。要谈自己的理解,中国的应试教育下,根本不要你谈自己的理解。在国外,谈着谈着就有自己的理解了。因为谈得不好,老师不给好的分数,自己就会琢磨为什么理解不好,老师的哪些标准没达到。
理解力又是一方面。我在前期受训的时候,打击最大的是我理解的什么东西都错。我的价值观和老师的逻辑体系不同,后来才慢慢地矫正回来了。老师并不直接告诉答案,让自己去感悟。一次,我在台上讲理解,导师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说李想:“ 什么时候,你的设计和你长得一样漂亮就好了。”我很感激那些老师,年轻而又霸气,教会我们很多。
感悟力也不同。感悟力是一种对事物的认知,问题在于本身的形式感的认知和从设计角度作为一个设计者层面的认知。一个杯子最后形成价值和在形成价值过程中的操作形式和操作手法,都需要设计师的经验和修养。没有感知,做不出来设计。
建筑学赋予我们很多东西,不是它专业的难度和死记硬背的能力,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力和感悟力,是对生活和周边一切事物的理解和感悟。
ID:通常你是如何开始一个设计的?和业主意见不同的时候,如何处理?
李想:看完基地之后,出图。第一步是概念,分为形式感和精神感概念,要确定用哪个,不同方向,不同利弊。第二步是塑型,第三是分区,第四是动线,第五是细节。我在头脑中先幻想出一个场景,有光影和质感,这精神决定了形式。
前几年时,业主会有不同意见。我会和他们谈,可能顺着他们的意图去做。那时候,我承认我有不成熟的地方,我的理念和感知力都没有问题,但对具体的要求和功能,可能照顾不周全。因为刚回国,对国内需求了解不透。但随着项目一点点增多,对我提出意见的客户就很少了。
不过我认为,客户反馈给设计师不好的东西一定是有原因的。该为客户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做出来的东西又很漂亮,客户没有理由不接受。出现问题,要不是没理解客户的需求,要不是不够美。当设计师提倡的东西,虽然没有按照客户的要求,但满足了客户的功能需求,也很美,客户一样会接受。
XiangCASA 平价的尊严
ID:在室内设计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为什么创立 “XiangCASA” 家具品牌?
李想:在做室内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问题。其中高仿的问题,我真的难以忍受。我想创造一个平价的原创,人人都能享受得起,这是有关尊严的东西。我想能不能通过我的设计去提倡一种生活方式?我没有精力去设计家装,但我可以设计家具,换一种方式把我的设计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中,让他们感受到一点我想传播的东西。
我在3个月的时间内创造了50个单品,它们都满足国际要求的人体工学。这对我来说不是难题。再难的难题,我都经历过。我不去强求我能打压一片高仿的东西,只求能站在高仿的旁边,给大众多一种选择,他们有权力选择一种平价原创。
从建筑师到依托于室内设计传播我的理念与价值观再到非常被动地创造一种东西,等着别人接纳。这是三种不同的状态,可我追求的是一种状态:我希望中国人自强,中国人的素养和品味提升,有一定的知识版权意识,设计师有一定的尊严。这是我的国家,我的故土,我深深地希望她变得更美好!
ID:你说过:做设计有的时候是感性的,是一种天生的直觉。但最重要的还是理性的思维。你感性的时候是怎样的,理性的时候又是怎样的?
李想:感性和理性,我觉得和年龄有关系。两三年之前的我感性偏多,现在理性偏多。30岁之前的我,眼前所偶遇的东西都是朦胧的,我自己带了一个滤片,只看到美好。30岁之前的我,多少的时间、精力和梦境都献给这段时间找我做设计的业主了,所有的场景都呈现在他们的项目中。30岁之后,我设计的东西会慢慢趋于另一种方向,
心怀善良的时候,看到所有的事情都是美好的。我很害怕自己会变得冷漠,我会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种美好的世界。现在,我只有时间跟甲方和助理交流,却没有了跟自己的交流,没有时间对待自己。
偶有时间时,我喜欢坐在桌子上,听着歌,回忆着以往的碎片。每个碎片代表一种情感,情感在设计中很重要。设计好像肉体是需要注入灵魂的。躯体是各个器官及其运行,是大自然的设计,是理性的。只有灵魂不受控的,灵魂进入肉体后才合成作品。
我的感性、理性是穿插的。大多数时候,面对甲方的时候是理性的,但说高兴了,也会变成疯子。从某个层面来说,我是个悲观主义者,荒芜感特别强。当愉悦的点越来越少,荒芜感就扑面而来。
ID:工作和生活中分别是什么样子的?你最大的愿望是做什么?作为设计师,你的愿望是什么?
李想:我的工作就是生活,我的生活就是工作。生活是24小时的,工作是8-12小时,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硬要分隔,减除工作和睡觉之外,我工作的8小时,穿插了很多游离的状态,反复穿插生活的片段,我的生活也时刻穿插着我的工作片段。工作和生活,一个是游离状态,一个是认真状态。
现在,我是充满火药味的汉子。我的愿望是当音乐家。音乐家是安静的美少女,不用去工地,不用拼。生活中,我没见过那么样的自己。
我的设计还不够好,没有超越一个上限,我明白超越很难。当看到有些人,比如说平面设计师,创造了一种逻辑,这个逻辑是我们之前没看过的,我觉得这就是超越。我这次去日本,看了三宅一生的展,买了他所有的展款。太美了!衣服上压出的皱褶,是经过精密的数学运算计算出来的,平铺的衣服也能看出美;穿上之后,充满了数学之美。第一次发现设计师好牛!这设计师的逻辑突破了以往的逻辑,也超越了衣服本身应该存在的形式。